春月如秋，几朵浮云，寥寥月光洒落在极静的庭院深处，明亮如霜，却总有一道宫墙，两处角落失了光。
有心人站在光与暗的交界，有时会生出几分感慨：哪里有什么清白，无非是面子上看起来比较亮堂，繁华摘掉面纱，其实也不过如此。
王忠侍候完皇帝入寝，提着灯准备回自己的小院，空荡荡地甬道死一般的寂静，这条路虽然已经走了很多次，但他仍免不了要心里犯嘀咕。
这些年皇宫里死的人不比外面死的少，光是前年闹瘟疫的时候，宫里就有好多人因为染上了天花被乱棍打死，再往前数，就不敢再想了。
他曾听一位年长些的内侍说过，以前先帝爷在世的时候，后宫里的嫔妃，才人，秀女，宫娥加起来，不下三千，三宫六院九宅被塞的满满当当，那叫一个热闹。
可自从先帝爷驾崩以后，后宫就空了。
谁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去了哪儿，要说出了宫，是有可能的，不过得先断了气儿。
“各位娘娘，姐姐，大人，各路神仙老爷，冤有头，债有主，要是有怨念就去找伤害你们的人吧，我只是一个可怜人。”
王忠嘴里念叨着，不由又加快了脚步，连灯笼都开始晃动起来。他甚至不敢抬头看，只顾着一门心思往前走。
“公公可是下差了吗？”有一个女人突然开口说话。
王忠悚然一惊，当即楞在了原地，下一秒便左顾右盼“谁，是谁在那里？”
“呵...呵...”那女人似是在捂嘴偷笑“公公这么大反应？是怕撞到鬼吗？还是自己心里就有鬼？”
“你是谁！半夜三更敢在此闲逛，不怕挨打吗？”
王忠稍作冷静，这才隐约看到了那人的方位——她站在两丈开外的墙下，被影子遮着，看不清真面。
“怕...自然是怕的，就看公公是否要告发我了。”
王忠冷笑一声“哼，这墙外到处都是巡逻的廷卫，我只要喊一嗓子，你便是插翅也难逃了。”
“既然如此...”王忠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，还未破嗓喊人，一柄寒气刺骨的剑就已经搭在了脖子上，那是一把两指宽细的剑，冰凉的锋口让他魂飞魄散。
“没办法，我很怕，所以只能先让公公冷静一下了。”那女人的声音从黑色的面巾下传出来，带着些许戏谑。
王忠看到那一双冰冷如霜的眸子，双腿顿时一软，跪在地上求饶“女侠饶命，女侠饶命，奴才有眼不识泰山，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。”
“饶了你可以，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情。”
“您说，只要奴才能做到的，一定帮女侠做。”王忠一听还有活路，立刻纳头就拜。
蒙面女人轻描淡写道：“我要你...帮我杀了妖后！”
“杀...杀太后？”王忠如遭雷劈，脸都吓青了，蒙面女人转过头来冷哼道：“怎么，你不愿？”
王忠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，低头不语，蒙面女人气急，一脚将王忠踹翻在地“你不怕我杀了你？”
“杀太后是死，被你杀也是死，与其被五马分尸，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。”
蒙面女人显然没有想到，刚才还吓的差点儿大小失禁的磕头虫，这会儿反倒硬气起来了，嘴角不由微微一动。
她想了想笑道：“你倒也是个聪明人，知道我无心杀你，所以故意摆出一副奴才相，既然你不愿刺杀妖后，也行，那我便换个要求。你将这本册子亲手递呈给皇上，我今儿个就免你一死。”
王忠看了看她，捡起地上的册子，有些犹豫地问道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？”
王忠将信将疑地翻开册子，只看了一眼，便冷汗津津，脸色苍白地如同一张白纸，只见上面写着：“王忠，原名王全孝，襄阳道宣城人士，父早逝，唯留其母刘王氏，其妹，王氏。”
他看了看蒙面女，又翻了几页，越看越是心惊，当他看到“踵武三十六年九月十七日，王忠收礼部员外郎杨世诚玉佩一枚，后典当得银钱百两。
永安元年十月八日，窃紫玄宫祈福铜鱼一对，后于西市东坡典当行售卖，得银钱七十两，与宫人赌，输，又窃明光殿御笔一支，典当得银三十两又七钱...”
他以前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，一桩桩，一件件，均被人写的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，甚至，就连他偷窃宫中财物，去的哪家店铺典卖都有据可查。
而最要命的是，还有他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私下受的贿赂，其中还不乏收了和太后不对付的人的东西。
虽然他拿的这点儿东西，在贵人们看起来不值一提，但如果被太后知道了，想都不用想，他会是个什么下场——他了解太后的脾气，犯了错不会掉脑袋，但欺骗她，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。
他一时慌了神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表情呆滞，这和刚才的惊慌不同，这次，他是真的害怕了。
“其实我也知道，这些钱，你大多都寄给你的老娘还有幼妹了，先前不杀你，就是看在你一片孝心上。”
王忠眼中闪过一抹恐惧，蒙面女人微微一笑道：“你放心，她们现在活的很好，除了我，没有人知道，你还有亲人在世。”
王忠松了一口气，绝望地看着蒙面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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